编辑 | 喜汤 郝鹏程
两年前，软银（SoftBank）的CEO孙正义（Masayoshi Son）坐在一架湾流喷气式飞机上，准备与科技创业企业的潜在投资者会面。当时正位于海湾地区的高空上，他在和一名关键人物Rajeev Misra进行沟通。
其中一张幻灯片显示了投资的规模——300亿美元。按照孙正义的说法，这个数字将使Vision Fund的规模达到有史以来最大风投基金的四倍左右，也将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只私人股本基金。
孙正义盯着个几个数字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把“3”这个数字删除了，用1和0代替——好吧，1000亿美元。“生命太短，该来大手笔就要大手笔，”他对Misra说。
几个小时后，当孙正义在他的演讲中谈到拟定的筹资额为1000亿美元时，那些潜在的投资者——中东一家国有基金的高管们——不禁笑了起来。但孙正义没有，他继续演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Misra——现在是该基金的CEO回忆道：“直到后来，大家才会发现，他说的都没错。”
软银的Vision Fund将筹集近1000亿美元资金，其中450亿美元来自沙特阿拉伯的Public Investment Fund，以及苹果公司、阿布扎比政府等机构的资金。
熟稔闪电战的颠覆者
作为一名投资者，孙正义具有先见之明。他是雅虎（Yahoo！）最早的支持者之一。然后与网络时代的宠儿联手推出雅虎日本（Yahoo！ JAPAN）——一个比它的母公司更有价值的公司。2000年，他向阿里巴巴集团（Alibaba Group Holding Inc.）投资了约2000万美元。目前，这部分股权价值约1200亿美元。
但Vision Fund是一个全新的项目，它向硅谷风投中心发起了全面闪电战。在该基金开始运营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它已经承诺斥资650亿美元收购优步（Uber）、WeWork、Slack和GM Cruise的大量股份。孙正义对《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表示，他计划每两到三年筹集1000亿美元的新基金，然后每年将花费500亿美元左右。展望一下，据美国国家风投协会（National Venture Capital Association）的数据，2016年，美国整个风投行业共投资了753亿美元。
自2017年1月以来，由三家知名风投牵头的交易规模
数据来源：Compiled by Bloomberg； Softbank
孙正义大胆的巨额押注令硅谷既震惊又困惑。在硅谷，即便是最受尊敬的风投家，也发现自己被一个相对新人击败了。标准的风投策略包括对创业企业进行小规模、投机性的投资，并随着创业企业的成长，在接下来的几轮投资中增加资金。而软银的战略是把巨额资金（其中最小的交易金额约为1亿美元，最大的交易金额约为10亿美元）投入特定类别中最成功的科技创业企业。如果当地的风投对此感到震惊的话，那么那些创业公司似乎很喜欢这样，因为这样避免了繁文缛节和平日里风投们的刁难，软银的半路杀出为它们也提供了另一种选择，还迫使过去颐指气使的风投们不得不有所收敛并考虑做出一些改变和让步。
说起来，科技行业以前也有过财大气粗的局外人，但像软银这么财大气粗的还真没有。软银的这一举动推高了估值，使得传统公司很难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来进行最热门的交易。据硅谷一家大型公司的合伙人说，软银是一上来就是大手笔，手笔大到到让竞争对手不敢参与进来。
这种情况促使企业争相适应。红杉资本（Sequoia Capital）正在筹集价值120亿美元的资金，以便在竞标后期大型交易时保持竞争力。这一数字高于5年前的约17亿美元。红杉资本的长期竞争对手凯鹏华盈（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则相反，在9月中旬宣布将分拆。包括公司管理明星之一Mary Meeker在内的四名合伙人将离开凯鹏华盈，创办一家专注于大额风投的公司。剩下的合作伙伴将专注于更早期、更小型的交易。凯鹏华盈的Ted Schlein将分拆的部分归因于大量资金投入创业企业。他没有提到软银的名字，但毫无疑问大家都猜得到是谁。
不过，对于风投行业以外的大多数人来说，孙正义的名声更多地来自于他的巨额支出，而不是他的远大理想。2012年末，软银宣布计划收购Sprint的多数股权后不久，孙正义斥资1.175亿美元买下了位于加州Woodside的一座意大利风格的豪宅。当时，这是美国历史上最昂贵的一笔购房交易。这次交易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和豪宅的主人平日里的“挥金如土”一道，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诸多津津有味的谈资。
然而孙正义表示，自己之所以买下这处房产，主要是因为不喜欢住酒店，而当他到硅谷的时候需要一个舒适的地方可住。然后，仿佛是为了证明一个拥有1.175亿美元的临时住所的人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他拽着自己的灰色羊毛衫说道：“你看，我基本上就是穿优衣库（Uniqlo）牌子的衣服。”优衣库是日本一家低成本零售商，创始人是软银董事会成员。然后他提起裤腿，特意展示道：“这双鞋只有50美元。”接着他扯了扯衬衫领子，“你看，这件也是优衣库的。”
实际上，孙正义的成长环境并不好。他在日本南部的九州岛长大，小时候被人欺负，因为他来自韩国。他的父亲通过一系列无休止的冒险行为来养活家庭，包括卖私酒，养猪和经营弹珠店。像许多早年移居日本但又经济条件较差的外国人一样，孙正义一家最初也改了日本姓，但在他考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B）之后，他又将姓改了回来。
投资老手的未来愿景
孙正义于1981年创立软银，最初主要经营个人电脑软件分销。1995年，孙正义在与雅虎联合创始人杨致远的第一次会面中开出了一张200万美元的支票。一个月后，他带着1亿美元的投资又回来了，远远超过了杨致远起初愿意接受的数额。
但这只是孙正义一笔又一笔投资的开始。到2000年，孙正义已经进行了数百次投资，并一度问鼎世界首富的宝座。但后来，网络泡沫破灭了，软银的市值缩水了93%。一篇广为流传但未经证实的报道称，孙正义的净资产在一天之内就缩水了700亿美元——实际上，他的净资产缩水这么多花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根据彭博社的分析，他现在的身价为180亿美元。）
孙正义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做交易。陆兆禧说，孙正义似乎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后互联网时代的混乱中，他大部分晚上都呆在办公室里。“我还以为他疯了呢，”陆兆禧说。他会在午夜或者凌晨3点开会。2006年，孙正义与Vodafone达成了一项协议，对其进行了收购，随后又与这家苦苦挣扎的运营商达成了独家经销iPhone的协议，扭转了这家运营商的颓势。
到2010年，孙正义似乎已经步入中年，成为了一个投机商人。但那一年，他在一次股东大会上发表了两小时的讲话，试图阐明未来300年的计划，令投资者们都感到意外。他演讲的ppt不仅丰富，而且杂乱——多达133页。在这份ppt中，他展示了大量的股票照片，内容涵盖从解决人类痛苦的技术公司到导致公司失败的原因，包罗万象。孙正义最后总结说，他正在创建一个“战略协同集团”——一个由多家公司组成的“大家庭”，软银将在其中购买20%至40%的股份。两家公司将有一个共同的使命，用他的话说就是，“信息革命——人人幸福”。对于这次演讲究竟是孙正义的鼓舞人心的才华的展示，还是他古怪行为的彰显，人们意见不一。
该基金目前由九名管理合伙人管理，其中五名在该基金位于硅谷的前哨机构，两名在日本，两名在伦敦。孙正义说，他亲自训练这些“猎人”如何找到最好的投资，并计划在未来几年将交易“猎手”们的数量增加到300人。
摄影：SHOKO TAKAYASU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
管理合伙人负责过滤潜在的投资想法，每周召开一次电话会议讨论进展情况。一旦某个想法被采纳，就会被提交给投资委员会，该委员会由孙正义、Misra和软银第三位高管Saleh Romeih组成，由他们负责审核。今年6月，孙正义说，他把97%的时间都花在了软银的运营上。在接受《商业周刊》的采访时，他表示，这一比例如今已经降到了3%，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交易上。
他的合伙人说，尽管孙正义花钱大手大脚是出了名的，但他可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Shutterfly的执行合伙人、前CEO Jeff Housenbold表示：“他怎么可能会随便大把花钱？想要拉来他的投资，你必须让他相信这笔交易应该做，而且值得做。”
审核想法和作出投资决定可能需要几个月。当软银于2017年开始研究投资优步时，这家叫车服务的创业公司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不仅业务混乱，而且口碑不佳，一直受到性骚扰和其他各种道德问题的指控。当时声名狼藉的Travis Kalanick被董事会解除了CEO的职务后，一位早期投资者更是提起诉讼，要求将他踢出优步董事会。
孙正义和Misra面临着优步以及其投资组合中的企业的抵制，这些企业包括中国的滴滴出行（Didi Chuxing）、印度的Ola Cabs和新加坡的Grab。在2014年加入软银之前，Misra曾在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 AG）和瑞银集团（UBS Group AG）担任高管。而软银最终向优步投资了77亿美元，这是它迄今为止最大的单笔投资。这些股份现在价值约110亿美元。
那么，软银的CEO曾亲自乘坐过优步吗？“当然坐过，”孙正义回答道，“当时是在欧洲，是在伦敦还是其他什么城市，具体记不清了。但是我确实坐了，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在描述Vision Fund背后的愿景时，孙正义有时会用到“gunsenryaku”这个词，这是一个日语词汇，用来形容一群鸟儿一起飞翔的样子。他说，他希望投资组合中的公司能够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模仿。例如，在东南亚，软银鼓励Grab与少数几家投资组合公司组建合资企业，以帮助这些创业企业打入该地区的市场。Grab首席执行官Anthony Tan负责这项工作。孙正义说，世界各地都在进行类似的合作。“你不会想着进入每个小国家然后从头做起，”孙正义对潜在的竞争者说，“你应该在进入那些国家后与Grab合作，然后Vision Fund就会给你投资。”
另一家投资组合中的公司Plenty Inc.是一家主打室内农业的创业企业，该公司CEO Matt Barnard说，该公司一直在讨论与Katerra Inc.合作的可能性。Katerra Inc.也是软银投资的一家创业企业，主要开发高效建筑等技术。与此同时，由Vision Fund支持的Mapbox已与软银旗下的英国Arm公司联手，计划将其机器学习软件引入数十亿台使用Arm芯片的设备，其中包括智能手机和汽车，以期谋求更为广阔的发展。
公司发展和接班人
从孙正义那里获得资金的企业家们能够举出软银为其国际扩张提供帮助的无数例子。不过，软银的巨额支票还迫使其他风投公司在为那些打算与软银的投资组合中的公司竞争的创业公司提供资金之前，必须三思而后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案例表明，那些在特定领域排行第一的公司不是比其他位列其后的公司大了一点半点，它们的规模是巨大的，而软银的Vision Fund专门找这些公司去投资”，Slack技术公司的CEO Stewart Butterfield表示道。在Vision Fund 去年领衔的投资中，Butterfield的公司筹集了2.5亿美元的资金。与许多Vision Fund的公司一样，Slack的规模要比排在它身后的竞争对手大得多。Butterfield说：“这和汽车行业不同，汽车行业会形成三到四个大公司，彼此大小差不多，然后在同一水平上竞争。”
2018年5月9日，孙正义在东京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表讲话
摄影： NORIKO HAYASHI/BLOOMBERG
软银成功地帮助那些快速增长的创业企业站稳了脚跟，并逐渐取得了行业内的主导地位，这让孙正义在谈判入股某一家公司时获得了优势。而且在争取这一优势方面，孙正义从不讳言。2015年，在线借贷创业公司Social Finance Inc.打算筹集几亿美元，但孙正义想要投资更多。据SoFi联合创始人Mike Cagney说，孙正义告诉他，自己将在网贷行业里投资10亿美元——不过这笔资金是投资给SoFi还是其竞争对手，都取决于Cagney。这位企业家选择接受这笔交易，或者说，不得不接受这笔交易。
孙正义还驳斥了风投界抱怨“这些策略过于激进”的声音。“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孙正义表示，不过他也补充称，他尊重传统的风投业务，“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罢了。”
抛开强硬的策略不谈，还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从长远来看，软银的巨额投资对孙正义或他的支持者来说是否有利？毕竟该基金的资金来源包括约400亿美元的债务，对于风投公司来说，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资金结构。投资者以股票和债券的形式出资，允诺回报率在7%左右。这降低了投资者的风险，但却意味着软银将承担更多风险——软银贡献了280亿美元的股权。
根据股票交易平台EquityZen Inc.发布的研究报告，为了证明超过20%的内部收益率——这对风投来说是一笔丰厚的回报——软银需要扶持出大量市值超过100亿美元的创业公司，以及至少两家市值超过1000亿美元的创业公司。（EquityZen Inc.是一家私人持股公司的股票交易平台。）这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但孙正义说，提供高回报应该没有问题。他声称，自2000年以来，他的投资——包括雅虎、阿里巴巴、Vodafone Japan以及游戏公司Supercell Oy——每年的回报率为44%。目前，投资者已经接受了他的说法。9月底，软银股价触及2000年3月以来的最高水平，而那时正是互联网泡沫破灭的时候。
接班人的问题也不容小觑。曾几何时，业界都认为孙正义的继承人会是谷歌前高管Nikesh Arora，但他两年前离开了，部分原因是他担心孙正义不会早早交出权柄。当时，孙正义宣布，他计划再担任软银CEO 5至10年。他把继任比作是一场接力赛，还补充说，希望找到一个能够控制自己步伐的接班人。
他说：“我觉得的最好的接班人就是，接过我的接力棒后不仅不减速，甚至能在最后关头还加速。”
但谁才是他的接班人呢？
“我也不知道，”孙正义表示道，“但我将会在未来8年内确定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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