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爆料:
今年年初,江苏广电的记者接到知情人反映,说在盐城市的几个中小学图书馆内,竟然摆放着大量涉及情色、迷信、恐怖等内容的书籍,这种书根本不适合中小学生阅读。
记者辗转多地、进行了两个多月的调查。
2月底,知情人向记者提供了一份采购清单,这份书单来自盐城市明达中学图书馆。
数千种青少年课外读物中,夹杂着例如《周易神断步步高》、《灵血宝箱》、《黑帮的童话》、《心慌慌:行走的空棺》等名字怪异的书籍。
知情人说,比如那本《心慌慌:行走的空棺》,里面有杀妻、弑子,吃人肉的一些场景描写,非常恐怖。不要说学生不能看了,就是大人看这种书也会觉得慎得慌!
3月2日下午,记者来到盐城市明达中学,在图书馆书架上,一眼就发现了知情人所说的《行走的空棺》、《赶尸日记》等图书;此外,还发现《男人进卧室向左女人进卧室向右》、《性学汇总》等描写情爱、性爱的书籍;像一本《道教生死学》,更是把房中术描述得非常具体。
随后记者又来到盐城市实验小学,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像这一套叫做《情殇》的“当代情爱小说精品大系”占据了学校图书馆一大块书架,翻开一看,几乎每一页都有男欢女爱的文字描写。图书管理员表示,这里很多书都是去年采购的,所有教师、学生都可以到这里借书。
教育局:书疑似“弄混”了
记者随即将这一情况反映给了盐城市教育局。教育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情色、恐怖、迷信类的书籍确实不应该出现在校园图书馆中,这很可能是学校图书馆内的部分教师用书和学生用书放混了。
“问题书”均由官方采购
知情人提供的材料显示,盐城明达中学图书馆中的 《行走的空棺》、《赶尸日记》、《道教生死学》等书籍,是盐城市教育局在2016年8月通过招投标的方式采购的。
盐城市实验小学图书馆中的《情殇》等系列小说,却明显跟官方采购网上显示的中标书目不符。知情人揭露,因为中标折扣价太低,供应商为了维持利润,以次充好了。
一路追踪:记者找到“问题书”供货商
盐城市政府采购网记录显示,明达中学2016年8月份采购图书金额8万元、图书馆设备12万元,中标单位为北京新蕾美育公司,图书折扣率49.5%;盐城市实验小学2016年8月份采购图书金额40万元,中标单位为北京华文书海公司,图书折扣率是18.5%,另外附赠图书馆设备。
为了验证知情人的说法,4月中旬,记者在北京找到了上述两家公司。在华文书海公司的大型库房内,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各种图书,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公司专门做校园馆配图书,主要还是针对中小学校,高中并不是很多;而且最终会发往全国各地的学校。
北京华文书海公司负责人证实,盐城市实验小学2016年8月份的这次采购,确实是他们公司中的标,具体由盐城的一位代理人执行,由于中标的折扣率只有18.5%,也就是1.85折,他们只能供应一些价格虚高、成本低的问题图书,确保盈利,没有严格按照中标目录供货。
样书控标排除竞争 “差书”如此进校园
从记者的调查来看,这些问题图书确实是通过盐城市教育局的招投标采购,进入校园的。那问题来了,这些明显存在问题的图书是怎么通过正规招投标的呢?
知情人表示,北京新蕾美育公司是专门做校园馆配图书的,每年都能卖出上亿元的图书进校园,以盐城明达中学为例,之所以能够以49.5%的折扣中标,能把问题图书送入图书馆,是因为这家公司在招投标上耍了花招。
知情人说,这次招标采购的目录就是由书商来制订的。书商把目录给教育局领导看过之后,领导授意书商将书目送到明达中学,明达中学又将这个书目报送给教育局,教育局没有组织懂图书质量的老师进行评审,直接就进行招标采购了。
对于由自己制定目录,让教育部门直接采用,然后稳操胜券的中标,北京新蕾美育公司的这位张姓负责人称之为“样书控标”。使用部分他们公司独有的“本家书”作为招标样书,例如他们公司就有《揭开神秘动物的面纱》《神探熊猫吉吉》等“本家书”。
北京新蕾美育公司负责人张某说,书商跟出版社合作,出的一些“本家书”;有些书籍只有一家书商有,这样就可以不让别人参与。张某说,现在他们拥有的“控标书”大概有一百多种。
知情人还向记者传达了一层意思,书商勾结教育局的相关经办人员,互相控标,谋求暴利;只有把标控死了,才能高价中标。
盐城明达中学2016年8月份采购图书折扣率为49.5%,北京新蕾美育公司这位张姓负责人表示,他们公司书籍的出库价格实际只有13%左右,换句话来说,这次中标的利润率已高达36.5%。
那么问题来了,一家公司把标控死,其他书商无法参加招投标的话,又会违反招投标规则,这个又该怎么操作呢?北京新蕾美育公司的张姓负责人表示,他们公司除了新蕾美育,还有环宇星秀等多个名称,用来应对这一问题。张某声称,其实可以一个公司两块牌子,法人不一样,但是背后的老板其实是一个人;这样在参加招投标的时候,就不会只有一家公司去做了。
中了标之后,向图书馆供什么书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了书商手里。这位张姓负责人表示,他们不会真正把作为控标样书的“本家书”供应给学校,这种书只是投标的时候用一下。
那么真正供给学校的又是什么书呢?这位负责人称之为“差书”。目前各地校园图书馆建设中,馆藏图书分为五大类,每一类书比例不同,有严格的人均藏书量要求,例如,第一大类的小学人均藏书在30册。这些书商利用教育局和学校急于完成指标的心理,把各种各样的“差书”卖到校园图书馆,这些“差书”中就包含了版权成本、著作权和印刷成本都低廉的恐怖、玄幻、情色、迷信类书籍。
北京新蕾美育公司负责人张某声称,如果是供应到社区图书馆,一般都是用“好书”。供应到学校图书馆一般都是用“差书”,每个学校都有规定,孩子必须要有对应数量的书籍,这样一来就会有大量的“差书”去充数。
低价中标也不慌 供货时“狸猫换太子”
如果招标方拒绝样书控标,一味追求低折扣率、想要多买书时,这些书商也有办法能确保赚钱,那就是把低价中标目录中的好书换成“差书”。
北京某图书公司负责人说,既然书商最终中标了,那么就要给对方组配书籍了,这个时候好书次书掺着。因为这种配置是走量的,按照折扣价来计算,只要最终的册数达到了就可以了。这位负责人还透露,尽管折扣很低,但是一单两千多万的单子,最终还是能赚到几十万元的。
此外,一些价格虚高的图书也会被卖进校园图书馆,例如把一本书拆成一套三本印刷,每本书的单价维持不变,总订价就提高了两倍。
那交付时,这些差书又是如何避开检查,蒙混过关的呢?知情人声称,这些书到了学校之后,由书商提供服务,编目上架。对于内容把控这一块,既然书籍是教育局配置过来的,学校自然也就无法拒绝。有的时候,学校图书馆管理员也很无奈,敢怒不敢言。
问题图书进入全国校园图书馆
从供货商的自曝黑幕来看,问题图书进入中小学校园图书馆的现象绝非盐城地区两个学校的个案。
在此,希望记者调查中所反映出来的问题,能够引起相关职能部门的重视,引起有关学校的重视,如果其中存在着贪污腐败、失职渎职,也希望司法机关能介入调查。对于盐城市两家学校图书馆的情况,我们也会保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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