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苏州人,常常会被外地朋友问:“你们苏州的苏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有人用拆字法。苏的繁体字写作蘇,草字头姑苏是什么意思,下面左面鱼,右边禾姑苏是什么意思,合起来就是:我们苏州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啊啊啊。
查一下字典,就知道这个说法不靠谱。
《说文解字》里,苏在【艸部】:蘇桂荏也。从艸穌聲。素孤切。
桂花是木本的,香气浓郁,现在还是苏州的市花。荏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开白色小花,种子通称“苏子”,亦称“白苏”。许慎认为苏是桂、荏一类的芳香植物,没鱼米之乡什么事儿。
《现代汉语大辞典》:苏,植物名(“紫苏”或“白苏”的种子,称“苏子”)。基本认同许慎的意见。
植物:紫苏
还有另一种说法,现在得到的认可比较多,认为苏州之名来自于姑苏山。
姑苏作为地名,战国典籍就有记载,《荀子·宥坐》:“女以谏者为必用邪?吴子胥不磔姑苏东门外乎!”
司马迁曾“上姑苏,望五湖”(《史记·河渠书》)。《史记·吴太伯世家》记阖闾十九年夏天吴越檇李之战,越王勾践放了大招,派了几百个死囚在两军阵前自刎,吴国士兵当时就震惊了:“越因伐吴,败之姑苏,伤吴王阖庐指,军却七里。”
司马迁像
按道理讲,姑苏山名气大得不得了,然而后世人要找姑苏山却不太好找。现在有一种说法,认为姑苏山就是和合山,在凤凰山公墓的和合山墓区。
这真是让人无言啊。
姑苏山
但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挽救了我们的心情,这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郑张尚芳先生。
2017年10月23日,郑张先生发表了一篇博文《人间天堂“苏杭”的语源本义》,告诉我们,姑苏的上古音kra-saa,本意应是“称心满意的地方”。
郑张尚芳先生博文截图
文章里说,“苏、杭原来不是汉语,而是古越语。周以前江浙一带是说古越语的吴越两国地盘,原来不说汉语。春秋时越灭吴,楚国又灭越,后来秦国又灭越,这才引起语言的交替,用汉语替换了原来的侗台语性质古越语”。
上古的时候,苏州、杭州这边的人说古越语,而这个古越语更接近现在汉藏语系里的侗台语族。“据上古音,此正对应泰文’姑kra(地块前缀)-胥sa(称心满意)’,苏saa、胥sa古音只是元音长短区别。”
郑张尚芳先生著作
也就是说,古越语里姑的发音是kra,是作为地名的前缀;苏的发音saa,与胥sa同意,是诚心满意的意思。
插播介绍一下郑张尚芳先生,这可是一个传奇人物,是罕见的靠自学成为语言学大家的学者。郑张先生是温州人,生于1933年,男性,但他的名字却是四个字,所以常常被人误解为已婚女士。郑张尚芳这个名字是他读初中时自己改的,用了父母两个人的姓。
郑张尚芳先生
郑张先生认为,姑苏最早指姑苏台。《越绝书•吴地传》:“秋冬治城中,春夏治姑胥之台。旦食于纽山,昼游于胥母,射于鸥陂,驰于游台,兴乐石城,走犬长洲。”
所以大致的逻辑顺序是:吴王先建了一个台,很满意,就命名为姑苏台,之后所在的山也被称作姑苏山,再后来,姑苏又成为吴国的代称。到了隋朝开皇九年年,古老的吴国故地正式得名苏州。
苏州,称心满意之州,这与后世“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意思也很接近了。